橘刀刀

【双聂24H/15H】今天份的系统请签收

参加这次的活动真的非常高兴!认识了很多大佬认得了不少朋友*٩(๑´∀`๑)ง*
ddl不愧为第一生产力,我人生中爆的最强大的一次手速qvq没有拖组织后腿实在是松了口气呢
 纯糖无刀放心食用√
 前面大佬令我瑟瑟发抖
 渣雷轻拍,祝食用愉快੭ ᐕ)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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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某天早上起床脑子里多了个系统.jpg

※被传送到对方人生中的某个时间段,直到那个时间段的对方口中说出喜欢才可以回归现实

注:现实世界的聂二称作聂怀桑,时间线上那个称作怀桑,聂大同理

现实世界已双聂互通心意√

01

夏日的阳光被枝叶剪碎了铺在地上,明晃晃地让人生了几分眩晕。蝉鸣聒噪得惹人心烦。热浪扑面的街头行人寥寥,只偶尔有几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恍惚中眼前有光影闪动,或金或白得看不真切。街头巷尾奔来蹿去的孩子正午十分也没了踪影,只有树底下的阴凉里摆着几颗没人要的棋子弹珠。

老巷的角落爬满了苔藓,斑斑驳驳的墙壁早已经没了光泽,脱落下来一块一块的墙皮。

聂怀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他听说过自己家曾经搬过一次,但年纪太小的缘故对这段记忆模模糊糊记不真切。索性拼拼凑凑还是弄了份大致的地址出来。

时代总是变得很快。他记忆极限的那段时光里就已经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些被埋在阴凉处弄堂小巷,陈暗的老楼从褪了色的相片里跑出来,在风里呻吟几声。

“你好啊。”

坐在台阶上拿着树枝划拉的孩子扬起了头,迎上一个过分灿烂到冒着点傻气的笑脸。手里还摇着一包不知道哪来的零食。

“你看着就像个人贩子。”系统好心提醒他。

“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明媚的关系,孩子觉得眼前这个人笑得有点闪眼睛。

“……你有什么事吗?”那孩子皱了皱眉头,理智让他离这个奇怪的人远一点,“是找我爸妈的吗?他们都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啊不是……”聂怀桑屈膝,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堪堪只到他腰的孩子,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自己熟悉的哥哥的影子。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小明玦倒也不怕不躲,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你可能找错了人,我完全不认得……”

“但我认得你啊。”聂怀桑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看着黑色瞳孔里自己清晰的影子,“我知道你是谁,你父母是谁,以及你弟弟。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真是帅极了,并且满意得从小明玦脸上看到了完全呆愣的神情。很好,哥哥小时候应该没那么难对付,先唬住了后面一切都会很顺利……

但实际上,他已经,彻彻底底,跑偏了。拉不回来那种。

“……对不起,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小明玦眉头皱的更紧了,还往后缩了点。

“首先我根本不认识你,还有我也没什么弟弟,你……你再找找别人吧。”

聂怀桑还没回过神来,小明玦迅速起身打算回屋,他赶紧用脚抵住不让他关门。

“等一下……你是不是姓聂?聂明玦?!”

“……呃,是啊?”

小明玦基本已经确认这个人不是坏人就是疯子了。门不能关,他强迫自己冷静,先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找时间逃脱然后报警。他开始悄悄用余光观察周围可以用来防身的工具。当然此刻的聂怀桑注意不到这一点。

“……系统,现在是哪一年?”

“离你出生还有约一年零一个月,聂明玦5岁刚过。”系统很贴心地给他算好了数字。

聂怀桑觉得问题有点严重起来。

02

寒假开始了。

调了早上6点的闹钟却没有任何作用,怀桑是被打在脸上的阳光叫醒的。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盯着头顶的吊灯,听楼下驶过的摩托车的轰鸣声,然后直到11点才翻身下床。

气温降得很快,玻璃上早就布满了水气,他用手抹了抹,从抹开的地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像是撕开遮着什么的帷幕。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通常并无法使他鼓起整理房间的勇气。东西乱七八糟甚至丢到了客厅,从洗过的没洗过的衣物到一些难以描述的小玩意。他不想像很多人那样粉饰为家的亲切感,他承认这更像是某种缺乏管束的自我放纵。

聂怀桑,17岁,目前独居。

他听着电视里没什么营养的新闻,一边往锅里打了一个蛋。

随便凑合应付完这一顿他可能回去睡个回笼觉,也有可能约几个同学出去晃悠到晚上再回来,他思考了一会哪个人见识到他的酒量之后还敢带他再去一次酒吧。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了,他不太愿意以年计算,但事实上再过几天这就将成为现实。他突然想起了去年独自过的噩梦般的春节,然后匆匆把它从脑海里抹去。

——讲真一个人看春晚真的很蠢。

但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突兀响起来的门铃把怀桑的思绪打断。他皱起眉关了火,然后去开门。

他从未被人拜访,在他开门前的刹那他还在疑惑水表前几天应该已经查过了才对。然后一切内心戏都结束了,门外那道雷把他轰得外焦里嫩。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不对啊昨晚只喝了啤酒而已啊?!

还是熬夜打游戏终于让他出现幻觉了?!

“嗯。”聂明玦像是并没有觉得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突兀,并且有点不满于他这副闲散的样子皱起了眉,“你这穿的什么?这个点才刚起?”

“哥你怎么来了?”怀桑仅剩的睡意瞬间蒸发,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快吓抖了——开玩笑自己身后几乎是一屋子的违禁物品,随便拿一样就够他断腿的了,“……你不是说最近忙不回来了吗?”

“改主意了,我回来住几天。”聂明玦往他身后瞟了两眼,怀桑悄无声息地挪了挪位置挡住他的视线,“怎么?不乐意?”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怀桑连连摆手解释道,“就是我这几天没理过房子里太乱了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再进?……”

“起的这么晚房间还不理?我一阵子没盯着你是不是一点规矩都没了?”聂明玦似乎有点生气,瞪他两眼,“进去,我看着你理。”

……哥你这时候就别这么热心了,会出事情的。

“不用真的不用!”怀桑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房里奔,“我先简单理一下客厅然后你坐着等啊!”

索性聂明玦也没坚持。怀桑逃命似的用个袋子把所有沙发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去——包括各种某国进口的片子和空的啤酒瓶游戏机等等等等——往床底下一塞,然后装模作样在茶几上摆了两本书。

记得上一次这么慌乱地折腾,还是聂明玦刚读大学没一阵就回来突然看他。但和上次不同的是,心跳过速里除了惊惧和恐慌,还有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

怀桑在屋里面鸡飞狗跳,聂明玦在门外倒是不急。他往四周看了看,狭小而有些阴暗的楼道里是一扇扇冰冷的紧锁的门,只有他们一家还有些动静。他盯着自家门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哥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

“用不着。”聂明玦东西似乎不多,只有肩上和手提的两个包。他进屋先是四处看了看——怀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警报大概解除了。怀桑还有点后怕地靠着门,看房间里的哥哥整理他带来的东西。

“对了,哥你最近很辛苦吗?”

“怎么?”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老了不少?”

“……”

03

“但是……但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现实的冲击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显然有些太大,小明玦语无伦次了好一阵,脸都红了才勉强憋出这么一句。

“嗯……”

聂怀桑揉着刚才被他打疼的头顶。他一抬头就看到什么黑色的东西朝他飞过来,直接让他被砸得眼冒金星——天知道一个小毛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这么多你的事了吗……”

“不算!”小明玦道,“这些你稍微去问问都能查到!说得更详细我才信!”

“唉……我都说了我这会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啊。”聂怀桑原以为这事容易得很,没想到他哥哥小时候也这么难糊弄,细细想来他还真不知道什么足以用来证明的事,“你想啊,我要真是个想拐走你的人贩子,刚才直接拖了你就跑不就成了么。”

“……”小明玦不答。

“啊……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聂怀桑故意露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只是我刚被不知道什么玩意扔到这个时代,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帮我我只能永远留在这了。”

“帮你……什么?”

“帮我回去。”聂怀桑和小明玦对视着,盯着那双明镜般澄清的眸子,里面清清楚楚的是自己的影子,“我不属于这里,我得回去……回我那个时代,懂吧?”

“我?我又能帮上什么?”小明玦没再后退,狐疑地看着他,“要是真的,你该找我……你爸妈,而不是我这个小孩子。”

“……那些大人绝对还没听完就用扫帚把我打出去。”聂怀桑扶了扶额,“毕竟我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太离奇了。但这是事实,真的。”

“而你……实际上送我到这个时代的人和我说过一部分回去的条件,首先就是找到你。但是剩余的我还不清楚,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就这样吧。”

这不能完全算是假话,但聂怀桑还是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事实。回去的条件系统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但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一点告诉幼年的聂明玦。

小明玦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应。5岁的孩子还察觉不到聂怀桑话语中的漏洞,只是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只能不由自主跟着对方的逻辑走。然而无论编的再像,故事本身实在过于离奇。他已经过了相信睡前故事的年纪,按理说应该把这个奇怪家伙赶出去然后锁上门等父母回来,从此抛之脑后再不理会。

但万一……是真的呢?

理智告诉他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某种东西让他有了点动摇,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好像从那家伙蹲下来和他平视时就出现了。他觉得自己像在看湖里的倒影,水波颤动,将那影子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

如果是真的……

小家伙的手在背后已经把衣角捏得皱皱巴巴的。

那他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家伙一个人流落街头。

小孩子的想法很好猜。聂怀桑猜到小明玦已经动摇起来,心里一喜,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样吧,你可以把我锁在你房间里,我能躲在床底下。你房间没有人能出入的窗,这样我绝对跑不出去,也做不了任何事。”

委屈点就委屈点吧。

“那……那我暂且相信你。”半晌,小明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道,稚气的脸上是摆出来的认真严肃,“我警告你哦,你敢做任何坏事的话……可是要坐牢的。”

噗。

“好,明白了。”反差有点大。聂怀桑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那这段时间就……承蒙你照顾了。哥哥?”

04

怀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混乱的生活作息暂时还没有被聂明玦发现,但是他的成绩单却没办法藏住。面对满纸的红色聂明玦的眉头几乎打了结。怀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从早晨训到了太阳落山,腿麻得几乎站不住脚。

他很久没被骂得这么狠了,差点让他又像小时候一样掉眼泪。但他已经快成年了,不能再扯着嗓子狠哭一场期望哥哥放过他,最多只能稍微低着头吸两下鼻子。

怀桑原以为自己大概是吃不上晚饭了。他这一整天了只早上吃了一个荷包蛋,肚子饿的直叫。他听着厨房的炒菜声,站在房间角落不敢动弹,一边回忆上次他哥下厨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今天发生的事似乎都不顺着他的意思来,等到最后一抹暮色消失在他脚边,他看到聂明玦探进来半个身子,看了他几眼,丢进来一句话,“洗手。出来吃饭。”

他哥百年难遇的下厨却给他吃得味同嚼蜡,事后怀桑对此不住可惜。可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他哥哥表示最近没有什么事要做,也不需要出门,可以留在家里盯着他好好利用寒假规划提高自己天天向上。

哦嚯,完蛋。

闹钟有没有用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人肉的,时间精准而且喊不醒就直接掀被子。盯功课盯活动没收手机还可以每天带他去跑圈强身健体。

怀桑已经想象到了,因为这就是他小学和初中的真实状态,说多了都是泪。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6点他被强行拖起来。聂明玦才不会在乎冬天的气温低到了什么程度,只留他一人在没有被子的床上瑟瑟发抖一脸懵逼地被生生冻醒。

妈的亲哥。

早饭是聂明玦做的——这一点倒是让他惊掉了下巴。前者似乎并不打算对此解释什么,他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埋在心里,盯着哥哥忙里忙外的样子,嘴里是他以为再也吃不到的熟悉的味道。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快吃,吃完去念你的书。”

非常地狱的生活。怀桑喝了口豆浆,觉得比自己煮的甜不少。那甜似乎跑到了胸腔里去,以至于他听着客厅厨房叮叮当当声音时走向书桌的脚步居然有几分轻快。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并没因此对题目也亲切起来,那些公式在他眼里和熊孩子乱涂乱画没有任何区别。这回怀桑没再藏着掖着,在承受了聂明玦怒其不争的一顿训之后,获得了他哥亲自给补习的机会。

学霸就是学霸,翻了一阵子书许久没碰的高中知识就回忆得七七八八,这种境界扪心自问怀桑修八辈子都摸不到边。聂明玦确实已经尽量给他讲得浅显易懂了,但是怀桑似乎很难心领神会。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磨过去,进度才刚刚那么两三页。

怀桑害怕他哥随时抄起一本书就朝他这个榆木脑袋打过来,借口倒水先避了一避。等他回来的时候,聂明玦刚把下一道题解完,把笔放下来,一整页的草稿让他缩了缩脖子装鸵鸟。

“怀桑。”聂明玦突然叫他,“问你一件事。”

“嗯在?”怀桑猛抬头,发现他哥正盯着他看。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发现他没有在聂明玦眼里看到他预想中的愤怒或者失望,恰恰相反,除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他没法看出任何他读得懂的情绪。他和聂明玦相处至今极少极少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他似乎天生看得懂他哥的眼神似的。没来由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然后聂明玦突然开口了。

“……你喜欢我吗?”

怀桑先是愣了刹那,然后倾尽全力阻止了口中液体争先恐后涌出来的冲动,以至于呛进了气管咳嗽不止。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没有直接把杯子摔地上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无论这时候的奇迹有多少,都比不过聂明玦刚才问出来的那句话。

他想说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但他不敢。

气管火辣辣地烧,一直烧到了脸上。或许受了刺激的不止他哥,因为他发觉自己心跳快的不太正常,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似的。他感觉一只手在拍他后备给他顺气,像是过电般将刺激传遍全身。

“咳咳……我……咳……喜,喜欢啊?”

怎样猜用意都显得奇怪,于是怀桑放弃了这一点。做弟弟的喜欢哥哥再正常不过了,他这么告诉自己。喜欢啊,敬仰啊……应该就是在问这个吧?

把一切身体上的异常推脱给呛水,怀桑觉得这话说出去时还算是有底气,然后小心翼翼看他哥哥的表情。聂明玦皱了皱眉,哦了一声没再答话,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讲题。

怀桑有点慌了手脚,他刚才的回答似乎是有什么问题,难道该说不喜欢?不,这明显不可能,那问题又出在哪?或许是天气太冷,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胸口却是滚烫,半点题目都听不下去了。

实际上怀桑那些心思一个都没有猜对,此刻聂明玦心里想的完全是一些怀桑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事。

系统所谓“喜欢”给的标准并不准确,所以他才先试了一试,果然并非是说了出来就可以满足的。那么是真假?不,怀桑应该没在骗他,那么是程度么……还是其他……?

这边的系统从头到尾尽职尽责,很是沉默,让他一个人猜这个哑谜。

一个不问,一个不答。一张小小的书桌两边坐着坐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05

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了。门缝里飘进来一阵阵香气,聂怀桑开始饿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他粒米未进,门外是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饭桌上一家子的谈话声,这让他更觉得肚子空落得难以忍受。它并非对过去的父母的谈话毫无兴趣,但是只是听一会外面的吃饭声就几乎是在提醒他自己正饥肠辘辘,于是他不得不找点别的方法转移注意力。

他从床底下爬出来。实际上他觉得他完全没有躲在这的必要,他父母并无走进来的打算,但是明玦小朋友似乎执意要绝对万无一失,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把自己塞进那道缝里,忍受住床底下的又闷又热。

身上脸上全是灰尘,他拍了拍衣服。到现在他为止都没机会好好看一下他哥哥小时候的房间。小明玦的房间不大但很是干净。一张单人床靠墙,床尾附近开了一扇小窗。床头墙上支了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小盒子。书架上的书不多,倒是有不少给小孩子看的画本。他随便拿了几本翻了几页,画的是西游记里大闹天宫那段,刚才他在床底下还发现了一根迷你的金箍棒,上面被砸出了一小道豁口。

这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倒不是说他觉得他哥哥就该天赋异禀从小饱读诗书对世俗玩乐嗤之以鼻,但他实在是没法把这些小孩子玩的小东西和记忆里那个高大严厉的聂明玦联系起来。他想象了一下他哥哥坐在床边看画本,脚在空中晃呀晃,然后又拿着金箍棒跑到街上敲来敲去。

噗嗤。

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聂怀桑在架子上拿了个没落灰的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六七颗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似乎刚被擦过,亮闪闪的仿佛美味的糖果。

“你在!……你在干什么?别动我东西。”

聂怀桑一回头,小明玦刚把门关上,手里拿着一个碗,正带着点惊讶和恼怒地瞪着他看。似乎是他一进门刚想吼,突然想起父母还在门外一个急刹,小心翼翼把门锁好,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好好好我不碰。”聂怀桑很识时务地放了回去。

“谁叫你出来的?”

“饶了我吧,床底下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聂怀桑呻吟道,拿起小明玦给他带进来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在待下去我迟早闷死。”

“你倒是慢点吃,有些还是我从晚饭里剩下来给你的……”

突然间多了了这么大的弟弟这件事他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小明玦抱怨着,似乎还不太放心,打开小铁盒子检查了一下才放回去,又瞪了聂怀桑一眼。聂怀桑心里暗暗叫苦,他哥对他的好感度似乎越来越低了。小孩子怎么这么难缠。

“你喜欢玩那些东西啊?”

聂怀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还好吧。不怎么玩。”小明玦顿了顿,拿了本画本就往床上一爬,支在膝盖上挡住了脸。他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只是随口一答。

聂怀桑自然是不信。不喜欢你天天打理得这么干净?想不到他哥小时候还有口是心非的毛病。

“我陪你玩弹珠好不好啊?”

小明玦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笑的过分人畜无害的脸,把身子往反方向挪了挪。

“……你会吗?”

小明玦没有立刻拒绝,反问了一句,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不会又怎么样?你教我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一学就会。”被这么直白地怀疑,聂怀桑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争辩到。

和小孩子一起玩游戏是增长他对自己好感度的最快方法。这是聂怀桑仔细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况且他也想和小时候的聂明玦多接触接触,多了解他哥哥一点。

“……明天再说吧。”小明玦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但并没有拒绝。聂怀桑心里笑起来,控制着笑意不要流露到脸上。

“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睡一起吗?”聂怀桑得寸进尺起来,上半身都趴在了床上,自下而上看着那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娃娃脸。

“不行。”斩钉截铁。

“为什么睡地上好难过的。”故作委屈。

“……不行就是不行。”

“哥哥QAQ……”

“没用。”小明玦一脸嫌弃,又往远处挪了挪。

“喂……”

06

聂明玦那一边。

气温还在持续走低,天气预报说过两天就会下起雪来。聂明玦倒了杯水,靠在阳台窗户边,隔着玻璃门看着怀桑对着一沓沓卷子抓耳挠腮的样子。

和聂怀桑那边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同,聂明玦并不急着拉好感度——实际上他可以很有自信地说好感度从来就不低。他认为与其一开始就奔着那个结果去,不如先思考一下系统的用意是什么。

系统不可能送他们一次免费的时空穿梭就是为了让他们打打闹闹或者是谈个恋爱——介于他还没弄清楚喜欢到底指的是什么——之类的,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尚没有清楚的头绪。

17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聂怀桑生活最混乱的一段时候。

那段时候他自己在读大学,也正是即将步入职业的当口,有时候忙的甚至连回家的定期电话都忘了打,就放松了对弟弟的管束。如果不是后来他特意选了份离家近的工作,在他复读那年搬回来天天盯着他补习,他估计大学都考不进去。

选择这段时间……应该不是巧合。

怀桑今天很紧张,非常紧张。

他今天早上理自己房间的时候往床底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前几天塞进去的酒瓶和一些乱七八糟十八十九禁的碟一样都不剩了。肯定不是他自己干的,这一共就两个人,那么谁扔的不言而喻。

他几乎快要当场晕过去。死神似乎在向他招手,以至于他吃早饭的时候手抖个不停,差不多都要心肌梗塞。

但今天的哥哥还和昨天一样,吃完早饭就盯他做题,一点点发现这件事的影子都没有。他不知道该觉得这让他更轻松还是更恐惧,按他所想,他哥哥没有一发现就大发雷霆把东西往他脸上一摔让他解释然后把房间里其他违禁品搜出来一起毁个干净顺便打断他的腿就已经是一件诡异至极的事了。

他哥哥该不会是假的吧。

某种意义上他还真猜对了。

当然聂明玦从未转性,他没有生气到失去理智的原因是这段时间他经历过,因此在搬进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实际上如果他没在家里找到这些东西他才会感到奇怪。

聂·有剧本的男人·明玦。

怀桑小心翼翼抬头瞄了一眼,发现和哥哥的眼神对在了一起,慌乱地低下了头,心跳快的几乎缺氧。

但他今天这么紧张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昨天的那个问题像是幼猫在他心里抓痒,更让他仿佛被心火焚烧的是他意识到的事实。破天荒的他没有选择自欺欺人,昨天晚上他几乎彻夜未眠,盯着天花板,从记事起回忆到现在,一点点梳理着自己复杂得仿佛一团乱麻的心思。

虽然得出的结果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甚至也可以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但那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他该怎么办呢?

他用笔点着题目,尽力让自己集中到那些公式上。这有一些效果,起码他脑子里不再充斥着那个窗边的影子和他昨天的那个问题。那声音昨晚一遍一遍在他脑子里回响,就好像他就俯在耳边,嘴边呼出的热气像指尖轻轻撩起他的发丝。

“想出来了吗?”

怀桑叫了一声,几乎一瞬间把笔摔得老远。他猛的想起身,却被摁回了椅子上。他看到一只手把笔捡了回来,塞回他手里,碰到的地方像通了电般的一阵酥麻。

“……这么激动做什么。”

怀桑觉得聂明玦今天的声音似乎特别磁性低沉,尤其是里面还若有若无带着几分无奈。他不敢回头,但他可以清晰地勾勒出喉结的弧度,还有随着气流颤动的声带。耳根有点烫,他呼出的气像是火把他点燃。他衷心希望自己的耳朵没有太红,否则他可能就没法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他想逃跑,或者是把自己挪得再远些。但聂明玦的手把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他试图挣脱,可想而知仍是失败。

“我……我上个洗手间!”

眼下的动作如果忽略他们之间的椅背就好像是他整个人被圈进了怀里,这个认知让他无所适从。在他还没有把这段关系整理清楚之前他想尽可能避免一切和聂明玦的身体接触,直到他冷静下来——做些什么或者直接结束一切——为止。

他离开时的动作就好像是在躲什么豺狼虎豹,聂明玦愣了愣,甚至反省了一下下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做的不妥。但翻遍回忆,他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和一直以来的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转着那只笔,若有所思。

07

天亮的很早。硌人的地板是无论如何睡不沉的,所以聂怀桑几乎是一晚上没睡着,他很早就开始盯着天花板,看窗外一点点从漆黑再变成鱼肚白。

他坐起来,把脑袋搁在床沿上。小明玦一直没醒,呼吸平静安稳。昨晚睡着前他似乎刻意往墙边挪了挪,只给他留了个背影。聂怀桑只能看见他身体随着气息微微地起伏,睡姿稍蜷,看起来特别小只的样子。

突然谁敲了敲门,把聂怀桑吓了个半死。索性没人进来,他只听见他生母的声音响起,叫聂明玦起床,早饭已经在桌上了,然后就是鞋底提提踏踏,大门那传来碰得一声。

他父母的工作似乎一直特别忙,一直到聂怀桑小时候对父母都是一阵见得到一阵见不到的。记忆里多的是他扯着哥哥的袖子哭着问爸妈什么时候才回家,然后是聂明玦哄他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轻车熟路。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说聂怀桑是聂明玦带大的孩子了。

这么想他哥哥当年可能为此掉了不少头发?

只是想到他哥哥,聂怀桑的嘴角就不住地上翘。不知道聂明玦那里怎么样了?

这时,小明玦听到了动静好像有些醒了,把聂怀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聂怀桑看着他翻了个身面对着自己,似乎已经把自己的存在忘记了。眼睛基本是半梦半醒睁不开的状态,小明玦用手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把它揉得更乱了些,然后再次把身子蜷缩起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似乎还打算再睡一会。小孩子的脸还没长开,秀气精致得很,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脸颊上还有褪不下去的红晕。

心脏那边似乎被什么东西直中红心。聂怀桑无比痛恨这个时代手机还没有完全普及,不然他绝对要把这幅画面拍下来珍藏一辈子。任何一个认得他哥哥的人,恐怕都不可能把他和眼前这个小奶孩子联系在一起。

血呢他要缺血了。

从头到脚看了两遍,聂怀桑终于颤抖着伸出了一根罪恶的手指,戳了戳小明玦白嫩到一滑就是一道红痕的脸颊,没反应,于是又多戳了几下。

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脸上动啊动,小明玦在梦里皱了皱眉头,挥挥手想把那东西打开。没有效果之后他强撑着睁开眼。和另一双眼睛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哇地一声就蹦到了床的另一头,睡意全无。

看吧果然把他的存在忘记了。聂怀桑一边很是惆怅地想,一边悄悄欣赏幼体版本的聂明玦炸毛的样子。

“……早安。”他有些尴尬地想要引开话题,假装眼下的场面一点不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快起床,你妈喊你出去吃饭了。”

“我……你……呃……?”意外地居然有效。小明玦似乎是被他一句话搞蒙了,憋了一肚子火强行熄灭,稀里糊涂就被哄出了房间,洗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不许戳我脸!”

聂怀桑在房间里愣了愣,捧着肚子笑到岔气。

08

他好像真的不会玩弹珠。聂怀桑听完了小明玦认认真真给他讲的两遍规则之后,有点自暴自弃地想。

那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小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居然连功用什么的都清清楚楚,小明玦讲起来简直就是头头是道。想到学习学不过他哥就算了,有朝一日居然连游戏都玩不过了,聂怀桑突然体会到了何为人生的失败。

“笨死了你。”小明玦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弃,“看好了,我给你示范一下。”说着半伏在地上,用食指中指托住弹珠,然后拇指一拨,弹珠精准地滚进了最远的一个小洞。

“看清了没?”

聂怀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诚实的告诉他并没有。

还没等他回答,小明玦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答案了,扔给了他一个有点熟悉的眼神,不知道是打算放弃还是什么,突然执着于蹲下来挖那几个之前的小洞。

“……你经常玩这个?”

气氛有点尴尬,虽然聂怀桑不愿意承认这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但也只能没话找话地凑上前去,蹲在了小明玦旁边。

“不经常。”小明玦专注于挖洞,只传来闷闷的回答声,“……没什么机会玩。”

“这条街区没什么和你一样大的小孩子?”

“嗯……差不多吧,这条街除了我就一个。”小明玦思考了一会,“隔壁街有不少。”

“那你可以找他们玩,一个人看画本多没意思啊。”好的人际关系应该从小培养,聂怀桑甚至怀疑他哥是不是因为从小缺这根筋导致长大以后人见了他就自动退后三步。除了那个蓝曦臣敢靠近他哥其他的恨不得立刻退避三舍——说起来蓝曦臣这会儿大概刚能熟练地走路说话来着?

“……不需要。”小明玦沉默了几秒,“他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为什么?”聂怀桑有点吃惊,“他们怕你?”

“……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聂怀桑根据自己对大哥的认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这在小明玦眼里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想玩就是不想玩,我怎么知道……真是,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似乎把什么特别想说出来的东西硬生生憋了回去,随后有点急切地站起身来,“……我把洞给你挖大了,你再试几次。”

聂怀桑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快点!别磨蹭你今天一定要学会!你自己说要玩的!”

看来噩梦到哪个时代都是噩梦。

“我……我休息会。”不久后,聂怀桑往树荫下一坐,夏天的太阳毒辣到让人的皮肤发烫。他摇着不知哪顺来的一把蒲扇,看小明玦把一颗颗弹珠小心翼翼捻起来,然后用手绢擦了擦尘土,再放回去,动作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细心,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他不是没听说过以前孩子玩弹珠的机制,似乎是赢了就可以把对方的珠子拿走。弹珠越多代表赢的人越多。他哥一共才六七颗,可以说是少的可怜了。怎么看他哥的水平都绝对不差,那么估计是……玩的机会太少了?

“以前还有更多的,后来因为一些事就这么点了,只能凑合用一下。”小明玦对此解释道。

实际上他昨天来的路上在相隔几条街的不远处就看到了很多聚在一起玩的孩子,小明玦要找过去绝不困难。不过这孩子现在似乎还不是很接纳自己,他也不好开口问他,甚至他怀疑按照他哥哥的性子,问了他都未必会答。

不过,看种种迹象他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想起昨天下午刚找来时,整条街空落无人,小明玦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的样子。不远处的老树为他遮着阳光,在金色的波浪里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如果他哥哥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

聂怀桑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往那个孩子的脚边丢了过去。小明玦回过头,就看到那个昨天出现的奇怪的人坐在树荫里笑了起来,发梢和眼角像是在风里镀了层金流动着光,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挥手。

看起来特别傻。他维持着嫌弃的神情,鬼使神差地把石子捡起来,扔了回去。

“回来!”

笑的更高兴了。

也没那么傻。

聂怀桑像是认真了起来。等彩霞慢慢地在天际铺开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一局里面赢一两局了。玩腻的时候,他坐在街角的花坛上,拿蒲扇扇着,一边看天边像丝绸一样被五颜六色的染料慢慢晕开,一边和小明玦拿着树枝在土里玩井字棋。后者坐着脚碰不到地,随着动作在空中晃晃悠悠。

“这边我刚才划过了!你别赖!”

“我连了。”

“……我刚才没注意到!”

“不服!再来再来!”聂怀桑愤愤道,用脚把刚才的格子抹掉。

“不玩了,回家了。晚回去要被骂的。”小明玦丢下树枝,从花坛上跳下来。“回家了。”他回过头,对着聂怀桑说。

嗯。聂怀桑点点头,非常乖巧地跟上。

家离这里不远,几条街就到了。傍晚的昏黄把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落日的余晖,像是谁握着画笔给一切都细致地上了色。街上多是下班回家的人,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当当。归鸟划过天际,已经可以隐约闻到巷子里遮不住的饭菜香味。

小明玦熟练地走在一片矮墙上,聂怀桑抬头看他,他半边脸迎着那烧着的天际,眼睛像是明镜一样映出半边的落日,闪闪发亮。

孩子的眼睛清澈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或许他们的灵魂都是晶莹剔透的,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小明玦此时看向了马路对面的巷口,几个孩子嬉笑着,拿着水枪玩具互相追打着跑了进去。他认得那几个人,他从他们那赢过一颗红色的弹子,不过后来他们就再也没和他玩过了。

似乎和他玩过的人都没有下一次。他很多次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但是他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试图弄清这个问题。他们有时候会嫌他太较真,有时候什么都不会说,或许就是把他忘记了。这个问题上他从来不喜欢主动开口,也不喜欢和他们街头巷尾追来追去——他完全不觉得那有什么意思——于是不知道怎么他就成了那个据说内向寡言的怪孩子。

他尽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但是每次有人跑过去的时候,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往那瞟。

水枪还是很好看的,他扁扁嘴。他也同样不是那种会和父母要这要那的孩子,那是娇纵任性的家伙才会有的行为,房间里的小玩意他比同龄人小了至少一半,甚至大部分还是父母哪天得了空给他随意挑的。

其实看到总会有点羡慕,但他才不会说。

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没那么羡慕了。

他往那看了几眼,然后跳下矮墙。经过那块的时候,快跑几步,犹豫了一下,牵住了聂怀桑的两根手指,走了几步,过了那块又松开。

“怎么了?”聂怀桑有点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小明玦回头看了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实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看到,其实他事后也会意识到这样其实有点傻。

但就是想炫耀一下,我的,你们没有。不管谁能看得到。

我的,还会动,还会讲话,还会玩弹珠和井字棋。

我弟弟比你们那些个只会爬的都厉害。哼。

头一次,他的虚荣心终于有机会膨胀一下,像是一个终于充了气的气球。

另一边聂怀桑还在为小明玦的主动亲近心花怒放,并没有意识到后者目前还只把他当成了个类似玩具或者玩伴的存在。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09

“……你出生了之后什么样子啊?”

那天晚上聂怀桑向他装可怜软磨硬泡来了同床共枕的机会,小明玦今天的心情或许特别好,不知怎的就答应了。灯已经关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原本无比宽敞的单人床突然间多了聂怀桑这么个大东西,导致小明玦几乎被挤到了贴着墙睡的地步。尽管他已经尽全力和聂怀桑拉开距离,两个人还是背对背靠在一起。聂怀桑为了腾地方给他几乎半个身子都在外头,完全不敢翻身,不过总是比睡地板好了不少。

“我阿姨听说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像小猴子一样特别小特别丑的。”

“……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聂怀桑哑然失笑。

对哦。实际上小明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好像只是觉得两个人躺着太尴尬了,想找点话题,却又好像真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似的。两股矛盾的心情在他心里对撞。小孩子还参不透这种心情,只能一个人和自己闹着别扭。

“那我呢?”他又问,“我以后是什么样子?”

这是小明玦第一次询问一些关于未来,以及他们两个的关系之间的问题。聂怀桑愣了愣。

“系统,这种问题我能答到什么程度?”

“太过具体肯定不行,轻则抹掉你哥哥的记忆,重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直在看戏的系统尽职尽责地随叫随到,“对未来有太大改变的也不行,这中间的度……人各有异,你自己摸索咯。”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以后啊……”聂怀桑在床上动了动,努力思考自己该回答的程度,余光看到小明玦的手指在衣角一直扯。

“……你以后特别凶。”

“什……啥?”如果小明玦这时候喝着水,大概已经喷了。

“特别凶,还老骂我,说要打断我的腿。”聂怀桑说着还来劲了,已经不知道这委屈是装的还是发自肺腑了,总之小明玦体会到了一股被压迫多年后血泪的控诉,“你说我当你弟弟容易吗……我珍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你说扔就扔啊……”

好像……很惨……

小明玦有点慌。

聂怀桑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委屈至极的样子——事实上他在床的另一头憋笑憋得辛苦极了——小明玦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因为某种意义上好像是自己干的,但他还不想现在就背这个锅。

“很……很珍贵的东西吗?”小明玦有点不知所措地问。

“嗯。”聂怀桑很认真地点头。游戏手办本子都是绝版的,你说珍不珍贵。光是想起来他就一阵肉疼。

小明玦更慌了。这个天降的锅让他有点蒙,但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负罪感又纠缠地他心底难安。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他原以为从前到以后都不会,眼下他却要接下这个重担。

聂怀桑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

“那个……我送你两本画本……或者一颗弹珠的话也行……你别太难过啊……”

好寒酸。这是聂怀桑的第一反应,但是实际上这次倒实在是他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小明玦说的这些确实已经是他最好最喜欢的东西了。

把别人最珍惜的东西丢了,就只能把自己最珍惜的拿出来赔,这是小明玦内心的真实想法。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真诚又简单。

他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烫,还好这里黑到聂怀桑绝对察觉不到这一点。

“那你可得说话算话……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明天得带我出去转转,只有这么几条街太闷了。”聂怀桑你不能笑,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破功。

“好。”小明玦咬咬牙答应了。谁让他以后对人家不好呢。想想他父母都没怎么骂过他,他弟弟以后却一直被以后的自己打骂,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小明玦决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要是原装的聂明玦知道这一切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系统默默想。

10

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从音响里震出来。灯光不停地变换颜色,晃得人眼里满是一片一片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烟酒味,还充斥着疯狂、放纵和情欲的气息。各式各样的年轻男女在舞池里扭动,像是某种扭曲至极的妖魔。嘈杂中听不清任何人的话语,只有一阵阵不知道又是哪个角落传来的掌声和哨声,还有舞台上的歌手仿佛嚎叫一般的刺响。

怀桑又灌了一小杯酒。他酒量差得很,所以点的酒度数很低,但要是太多也足够他喝醉了。这种地方他虽说算不上常客但也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清楚这里多的是犯法边缘的事。当然,安全意识他还是有的,因此他要是来这里每次都会拖上一个人作伴。

“怎么,你不是说你哥哥最近盯着你出不来吗?”

坐在对面的人也干了一杯。那是班级和他关系最好的几个同学之一,一开始就是被他带着到这来的。是不是真心的他也不想分辨,况且也没必要分辨。

“我撒谎了。”怀桑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新消息,“你说我到你家去了,这锅交给你,记得给我作证。”

“又是我背?”

“不然呢?”怀桑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仰头一饮而尽,“还有,我难得出来一次心情好,你别和我提他。”

“呦吵架了?”同学露出几分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眉头一皱,“前几天看到你消息我就知道迟早的事,家长这种东西就是闲事管的太多,忍着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别放心上我再请你一杯好了……”

怀桑听他叨叨也懒得反驳。这几天在家里如坐针毡,一团乱麻的心思让他差不多疯掉,偏偏就两个人住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恐惧,恐惧他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恐惧他严厉地拒绝自己,恐惧他露出厌恶的神情,恐惧他终有一天会离开,然后一去不复返,就像之前那样。

太多太多的焦虑阴郁让他像是清水中倒了墨汁,羽毛上绑了巨石,脑内污浊一片,心脏被束缚着下沉。

全部都从那个问题开始……

怀桑挫败而懊恼地揉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什么时候,为什么已经是个无解问题。他做着一张没有答案的考卷,出题人是自己,答题的也是自己。

家里已经喘不上气,于是今天他跑来了这儿。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清楚得很,但他觉得自己需要适当的酒精麻醉。他给自己定的分寸是最后的底线,或许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逐渐堕落,也或许他还惦记着最后一丝令他痛苦的光明。

酒又苦又辣,从喉管一路灼烧到胃。他感觉到音乐越来越响了,开始产生一股跑过去跳舞的冲动。他需要发泄。

但还不够。那个名字还在舌尖,那张脸还在脑子里时隐时现,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忽远忽近地唤他的名字。

他需要更多刺激。于是他喊了对面那个人。

“你带烟了吗?”

“嗯?我找下。”他在口袋里翻了翻,丢给怀桑。烟和酒精的双重刺激好歹让他放松了些,他吐出一楼烟,感觉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脉搏。

“你今天不太对啊?”同学感觉到了怀桑今天情绪的不同寻常,疑惑地问,“咋了喜欢的姑娘追不到?”

怀桑瞟了他一眼。“差不多。”

“噗——别吧……我说笑的……”同学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你也有这么一天?那是哪个姑娘把你迷的神魂颠倒借酒消愁了还?”

“嗯……”怀桑沉默了一小会。

找人倾诉一下也不错。

“他……特别特别好。”

“他长得很好看,眼睛的颜色很深,盯着你看的时候倒影看的清清楚楚。很少很少笑,但是笑起来眉梢都会染上光。”

他一边盯着空杯看,一边一只手夹着烟撑着脑袋,一边用指甲划拉桌面,似乎整个人迷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对我管东管西其实都是在为我想。每次说不想管我却永远看不下去我吃苦。我受了委屈比谁都急,以前我上学从来没那根筋带伞因为不管雨下的多大他全身湿透也一定会跑过来接我。”

那天他又没有带伞。他哥哥那天有事留在学校很晚才会回家,他又正好手机没电,一个人在地铁口冷的全身发抖。几次想冲出去却被瓢泼大雨拦住。凌晨一点才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喊着他的名字朝他冲过来,什么都顾不上说就直接把他搂在怀里,整个人都在抖。雨太大又跑的太急,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但是送过来的衣服是干的。

“他心不细,但照顾我好像已经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

那些责备下的关心他都看在眼里。

“认定的目标从来不会有半分犹豫和迷茫,难以置信的坚强倔强,面对什么他总有扛下一切的勇气和决心。”

可以为了一个前途熬到凌晨两点,可以为了他们两个生计接下足以累倒一个人的工作,可以在父母棺前不掉一滴眼泪,用肩膀顶住身后所有人的非议,牵住他的手,让他别怕。

“永远是人中最优秀的一个,永远是活的最耀眼的一个。”

“这样的人……我这种人……”

没有天分还懦弱无能,浑浑噩噩自甘堕落,唯一的胆量就是把自己灌醉,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干着滑稽可笑的事,演着只有一个观众的戏。

“高攀不起啊……”

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可他无论如何,不敢将他们的名字排在一起。

“……冷静一点,这样的姑娘追她的人应该已经排几条街了吧……”那同学听的一愣一愣,试图安慰情绪低落的怀桑,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也是啊。”怀桑讽刺地苦笑了一下。

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人追。大学里估计早就有一大把了。

他哥哥看得上的姑娘,应该也是顶好的吧。

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头有点晕,喝的似乎有点多了,又叫了杯冰水灌下去,让自己清醒一下。

就这样吧。

梦也醒了,该回去了。这个点聂明玦大概已经睡了,处理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喝了酒。

从明天开始,就断了念头好了。

像木偶扯了线,水杯被摔破,苦水倒完之后,心里什么地方突然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突然间手机响了,怀桑看了一眼显示,愣住了。

“我离开一下。”

走到厕所附近,这儿稍微安静了些,音乐和吵闹都有些远了。他把电话接了起来。

“哥?”

“你在哪?”聂明玦的声音很平静,怀桑这会喝了酒还有点迷糊,听不出语气哪里有什么不对。

“我……我不是在同学家吗……”

“没去别的地方?”

“嗯,没。”

这已经不是怀桑第一次应付他哥了,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乱了阵脚。

“你那边什么声?”

“嗯?哦,我同学这窗外边有点闹,关了窗户都还有。”怀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了话。

聂明玦奇异地沉默了,没回答。

“我再晚些就回去,先不说了,我挂了哦?”刚做出那种决定,怀桑现在真的不想多听聂明玦的声音。他感觉到了自己理智危险的崩溃。

“不许挂。”

聂明玦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然后是嗤地一声冷笑。

“你现在和我撒谎都那么熟练了是吗?”

“……?!”

怀桑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出来——从你待的地方。”

怀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外走。一出门,在走廊尽头他直接就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耳边是还没有放下的手机。

11

怀桑是被一路拖回家的。完全没有机会和同学道别,聂明玦几乎把他的手腕捏出了红印。他们身高相差极大,平时一起走时聂明玦总会收着步子,今天大概是气极了,怀桑一路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一进门,他就被往沙发上狠狠一摔,大门被碰得一声甩上。

“谁教你去的那种地方?!啊?!”

尽管沙发是软的,但对酒劲还没全消的怀桑来说依旧是被摔得眼冒金星。世界似乎都在旋转,他强撑着支起来半个身子,聂明玦的眼睛像是着了火,在整个扭曲的世界里是唯一清晰的东西。

“那种地方有多乱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胆了,看不出来啊?!”

聂明玦这回是真的要气疯了。他知道怀桑高中时候不求上进玩物丧志却没想到已经乱到这个程度。他这几天已经尽量盯紧他了,却依旧是被他找了理由溜出去。如果不是他感觉不对一路跟着天知道怀桑还要瞒他多久。

酒吧夜店这种东西从来乱的很,谁知道那些人群中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偏生喜欢这种白净稚嫩的高中学生的人也不在少数,长此以往万一哪天出了事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更别提他还在怀桑身上嗅到了酒味和烟味。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跑到街头当不良去了?

“我教你那么多年的东西喂狗了是不是?!”

如果聂怀桑这段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但他想不明白原因。他像是突兀发现了一段尘封的历史,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他自己时间线的怀桑在他回去盯他之后从未发生过这样的问题,这究竟是……

怀桑不敢抬头也不敢还嘴。尽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用的关系,他感觉心里什么地方一股无名火起,在五脏六腑里灼烧。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没了方向,周围的一切陌生地令他害怕,他隐隐约约感觉那团火的名字叫做委屈和不甘,理智却一直在告诉他他是自作自受。

这种感觉很不好。

灯光打在身上是冷的,哥哥的怒火烧过来,也是冷的。

他咬着下唇,像是和什么东西做着斗争。他不知道倔强这种东西他还剩多少,他本应该在漫长的独自一人的时光里把它全部撕碎了的。

然后突然间他哥哥的骂声停了。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聂明玦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神情间居然多了几分空白和茫然。

他抹了把脸,什么东西流到了手上。

他哭了。

这很奇怪。无论是怀桑还是聂明玦都觉得奇怪。聂怀桑常在被骂的时候哭,但总是哭的声嘶力竭声泪俱下一个劲嚎着让哥哥放过他他错了。想今天这样无声无息低着头泪就淌下来了还是头一次。

怀桑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明明没有觉得难过啊?他又往脸上抹了两把,眼泪却像是关不掉的龙头一个劲地滴,而且流的越来越狠。

聂明玦觉得有点骂不下去了。他只当是怀桑又被训哭了,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把头别了开。

“从明天开始,你踏出这门一步试试。到开学前,你都别想出去了。”

不想给那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怀桑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偶尔吸两下鼻子。听到这话,突然愣了。

什么东西似乎被击溃了,里面容纳的东西争先恐后涌出来。

“……你这会倒是开始管了?”

大概是刚哭过,他的嗓子还有点哑,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一整年家都不回一次,这几天突然回来了直接就开始对我管东管西?”

“那我问你……”

他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话能顺利说出来。

“我吃坏肚子发烧到39度半夜一个人打车去医院打吊瓶你人去哪了?!”

“我遇到点事帮我的人都没有我全部一个人担着你人去哪了?!”

“我几个礼拜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偶尔给你打一次你有接超过五分钟的吗?!我抱怨点什么你就说我脆弱没用成不了事,总之全部都是我不对。”

“行,你厉害!”

“我知道那些都是狐朋狗友!但起码他们能听的进我说的话。”

“你一直怪我变得乖张叛逆不求上进,怪我违纪厌学你的一句话都不肯听。”

“那哥哥,我问问你。”

深藏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倾倒出来。他终于找到了一直以来笼罩在自己前路的那片迷雾。刚才在酒吧里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甚至还记得起那个人颤抖的指尖和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以前那个你,又到哪里去了?”

12

聂明玦彻底愣住,第一反应是怀桑也有敢吼他的一天。

事实上这个锅本来该背的是这条时间线上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的聂明玦,但这也是他曾经做出来的事。那一句一句像是鞭子,抽的他心上道道血痕。

这个世界的怀桑对他吼了出来。那本来那个呢?

一个人闷在被窝里哽咽了多少次,给它打过多少个通不了的电话。最后等一切结了疤烙了印,在转过身给他一个笑脸再也不提。

他到底……欠了他多少抱歉?

突然间,什么东西似乎在脑海里闪了过去,像是一道雷把他劈醒了。事后他猜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灵光一现。

这或许就是系统存在的意义。

那些错误,那些遗憾……给他们一个机会,去通通补回来。

“……怀桑。”

沙发上的人又把头低下了,一番话吼完就又没了声息。他听到那人唤他名字,有点麻木地抬起头。

他看到那人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和他平视,看着他眸子里几分迷茫和无措,右手抚上他的脸,把眼泪擦干,然后轻轻拥进怀里。

“对不起。”

“别哭了。”

怀桑一愣,好不容易止住泪,这下哭的更凶了。聂明玦的衬衫都湿了好一片,不停地拍他的背。

“是我这个哥哥当的不称职,你……”

“你别走了……”怀桑哭的喘不上气,拽着他的袖口,一个字一个字哽咽着说,“你别再走了好不好……”

聂明玦很想答应他。但他不能。他终究不是这个时间线的聂明玦,不能给他空说无凭的许诺。

“抱歉……”聂明玦叹了口气,“但我可以答应你,一整个寒假,我都可以陪着你。”

怀桑埋在他颈间点了点头。

突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的把聂明玦推开了。聂明玦带着几分惊异地看着他,“怎么?”

怀桑突然间想起了今天是为的什么往酒吧跑。他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拥抱自己这样恶心的人配不上,往后躲了躲。刚才的几分亲密让他脸上发烧,索性和哭红的脸蛋放在一起,聂明玦也看不出来什么。

“没……没事……”

然而聂明玦却像是看透了他一般,眯了眯眼睛。

“你躲什么?还那么嫌弃我?”

“没没没有!我就是……”

“就是什么?”聂明玦又恶劣地凑近了一些,怀桑差一点再次哭出来。

“哥你别再靠近了……”

“你想告诉我的,不止刚才那些吧?”聂明玦像是听不到他的抗议似的,自顾自开口。

怀桑了动作一滞。

“……我就给你今天这一个机会。”

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血液流动速度过快,他几乎承受不住。

“哥,我……”他花了很久整理措辞,但聂明玦那双眼睛总能让他把一切都忘个干净。

“我喜欢你……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说完他就低了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直到聂明玦突然制住了他的下颌。

“还算有点胆子。”

酒可能还没醒。怀桑迷迷糊糊地想。不然他怎么会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点笑意。

唇上的触感一开始极轻,随后慢慢加深。唾液随着唇舌交缠,他感觉到了自己刚才流的眼泪的苦涩,却因为这个吻变得无比甜蜜。

今天晚上这顿骂……挨得好像挺值的。

脑袋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13

为什么聂明玦这次突然这么主动?

开玩笑,这么好的一个刷系统成就的机会,他不晓得抓住?

14

“想吃糖人吗?我给你买啊。”

聂怀桑对站在糖人铺子前盯着看的小明玦说。

“你有钱吗?”小明玦抬头瞟了他一眼。

“当然有钱!”聂怀桑得意地回了一句。金钱就是底气,虽说这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是他刚穿来时系统施舍给他的。

“挑一个喜欢的?”

平时几乎从来没有买糖人的机会。小明玦很认真地踮起脚,从左到右看了两三遍,才指着一个孙悟空样子的说,“……要那个。”

拿到手里之后小明玦还在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吃,只好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然后在身前护好,生怕磕着碰着了。

“谢谢你。”小孩子的声音还带着褪不掉的稚气,聂怀桑听着只剩下原地拐走亲哥的冲动。

“还有什么想玩的?我今天一起陪你玩了啊。”

“唔……”小明玦想了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在被这个小家伙用玩具棒子追打了一个下午后,聂怀桑想抽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一耳光。他哥玩起角色扮演的时候非常入戏毫不含糊,从导演编剧演员全部包揽。并且目前看来他无比热衷西游记。

但为什么他不能演唐僧?!为什么他一定要演妖怪?!

他想念紧箍咒啊啊啊!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太早,我还没打呢……但你也不能打过我知道吗,你得被我打死,然后我就能去救师傅……”

“你看起来好随便!你要死的真一点!”

聂怀桑发誓他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使出毕生演技给自己一场精致华丽不失落败黯然衬托主角英雄气概的死亡,但看起来他哥哥还是不甚满意。

而且看起来那一棍棍完全没有收着力道。虽然是个孩子可被打中的地方还是会疼那么一阵。没想到聂明玦小时候还有演孙悟空的爱好,他哥嫉恶如仇的性格原来这么小就体现了吗……

聂怀桑:我不是妖怪,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QAQ

“我说……”聂怀桑大着胆子打断了他,小明玦很不爽地瞪过来,“我已经被你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能不能换点花样?”

“换死法?”后者回答得很是实诚。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别打死我,让我给哪路神仙收了去?”

“这边就我们两个,没人演神仙。”小明玦很干脆地道。

“你找点人呢?”

“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这个。”

打人那么疼,都不知道收着点力,谁敢和你玩才怪。打小孩子身上早折了。聂怀桑腹诽了一下。

世界观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一回。坐下来擦汗的时候聂怀桑想。小明玦在他旁边坐下来,聂怀桑一瞟,看到他耳朵旁边有一小道豁口,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已经结了痂,快好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

聂怀桑伸出手想碰上去。他已经到这个世界一个多礼拜了,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小明玦也开始愿意和他讲一些杂七杂八自己的事情。按理说这两天他应该已经不再十分排斥他俩的身体接触才对,但这次小明玦却很快躲了开来。

“没怎么。我自己摔的。”他微微别过了头。

“磕能磕到这?”聂怀桑明摆着不信,“我是你弟弟,你和我遮掩什么。和别人打架了?”

这纯粹是他乱猜,却不成想小明玦顿了几秒,慢慢点了点头。这让聂怀桑十分惊讶,虽说他哥确实又凶又强势,却极少真的打人。即使是无数次扬言要打算聂怀桑的腿,却连真正动手都很少。

“发生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吧。一个上了学的抢我东西,我没给。”不知道是因为丢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小明玦似乎不太愿意谈这件事,“你别问那么多了。”

“和你爸妈说过吗?”

“他们太忙了。”小明玦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反正也是我自己管不好东西。”

聂怀桑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了一阵。

“等你再大些,可以再去他们那抢回来。”

“嗯?”小明玦有些吃惊地看向他,“打架是不好的。你在怂恿我打架。”

“有些事确实只有打一架能够解决。”聂怀桑的眼里有一些小明玦这个年纪理解不了的东西,“反正你以后就明白了。”话毕他站起身,一下子就比小明玦高了一大截。

“我以后打过架吗?”小明玦有些好奇地问。

“嗯……很少很少,但是有过。”聂怀桑思索了一阵,“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是只有打一架才能解决的问题——算了,别管那么多,小孩子还是听话就行了。”他揉了两把小明玦的头发,后者皱了皱眉头,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

事实上就算在他的记忆里,关于聂明玦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动手的也仅有一次。

那好像是他初中七年级的时候。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他成了几个人敌视的对象,也有可能和他自己懦弱的性格也有一定的关系。他们有时会掀翻他的桌椅,撕烂他的作业,嘲讽打趣他父母早亡这一件事,偶尔心情很好或很差时报以几顿拳打脚踢——总之那些行为早已和欺凌挨上了边。

那时候聂明玦把家里的一切都承担了下来,同时照顾着家和弟弟还要兼顾学业——尤其当时他正备战高考,最为紧张的一年,他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这点糟心事去打扰他。更何况那几个人清楚他有个哥哥,早就威胁他敢回家告状他们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看你哥能不能在学校里还护着你。多种原因综合在一起,导致了他硬生生咬牙挺过了大半学期。

但最终,某天还是给他哥发现了藏在校服衬衫后面的淤青。在聂明玦的逼问下聂怀桑只好道出实情。聂明玦先是气的差点砸了杯子,然后是对他劈头盖脸一通狠训。训他因为几句威胁就没用地瞒到现在,训他一点骨气都没只会给人欺负丢自家的脸。聂怀桑被他几句话训蒙了,突然间就是说不出的委屈不顾一切地涌上来,在那抽抽搭搭掉眼泪。

聂明玦一个晚上骂完了消了点火气,第二天很是冷静地拽着聂怀桑到学校去找老师,要求的是和其他几个人当面谈。老师一看就是处理这件事的老手了,把其他几个人的家长一起叫来,然后就开始打圆场。

“都是小孩子……算了算了……”

家长们也纷纷附和,“都还小……闹着玩。”

一个办公室里,多的是混迹战场多年的老手,聂明玦站在他们对面,一个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学生就像是入伍没几天的新兵。聂怀桑躲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讲。不远处一个欺负的他最狠的男生拽着父亲的手,扔给他一个得意而轻蔑的眼神,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耀武扬威。

“没爸没妈的野种。”

他用口型这么说到,还瞟了一眼聂明玦。

聂怀桑气的手都在抖,但他不敢冲过去和他理论。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这个词汇称呼他,但直到今日此地,他才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在这个社会里是多么孱弱,多么……格格不入。

“我给他们记个过,学校会给他们警告的。然后几位家长商量一下,给您一点赔偿,您看这样成吗?”

聂明玦看着对面一群人,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他回答成或不成,都是一模一样的结局。

“可以。”

回去的一路,甚至一直到吃了晚饭打算睡觉聂明玦都几乎一句话都没说,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聂怀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挨了大半个学期的欺负好像就不了了之了,况且以后很有可能变本加厉。想到这里聂怀桑就觉得难过又害怕,委屈再次抑制不住,一个人半夜在被窝里抹眼泪。

第二天他不太敢上学。聂明玦先是严厉地命令他必须去,然后语气稍微缓和些道,“别怕。这件事我来解决,你管你上学。”还难得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是安慰。

于是聂怀桑忐忑不安地出门了。第一天,没有什么改变。尽管由于被警告不好继续动手,但那群人似乎发现了语言暴力的乐趣。聂怀桑手都给自己捏疼了。

但令他吃惊的是,甚至还没有一个礼拜,那群人就连走路都绕着他,更别提什么欺辱戏弄了。之前那个最喜欢喊他野种的,现在提到聂怀桑这三个字就一个激灵全身颤抖。

转性了?

聂怀桑表示不可思议,但他也寻不得其中的奥秘。这就一直成了憋在他心里的一个无人解答的疑问。直到后来,他听知道的人偶尔说起,那次是聂明玦连续好几天一个个放学后到校门口去堵那群人,堵到不由分说直接就是打到哭爹喊娘为止,拳拳到肉还都在身上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和他们打聂怀桑的方式完全一样。高中生的力道可以抵过好几个初中生,更别提他哥在体能方面从来都是数一数二。

“好好和你们讲道理完全听不进去。”

“野种是吗?”

“那听好了。”

聂明玦似乎是从高中匆忙赶过来的,甚至身上还穿着自家的校服,看起来和一个普通学长没什么区别。但这并不影响他把自己的样子刻在那一个个人的脑子里。

“你们再敢欺负我弟弟,你们做什么我全部原样奉还。只要你们还从这个学校出来,我也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我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到。”

他冷笑一声。

“……看你们父母能不能天天保护你们。”

当然事后聂明玦完全没有和聂怀桑提过这件事,他们俩的生活依旧平淡无波每天重复。这种行为向来被他称为严重违纪,因此后者在听说时几乎惊掉了下巴。而这次是有人告诉了他,在他所不知晓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

或者根本不需要怀疑。聂明玦永远会把生活的锋刃挡在自己背后,让聂怀桑眼里尽是安逸平和的生活,然后告诉他,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有我。

15

最近聂怀桑有时候会消失一阵。小明玦觉得奇怪,可是问了他也不答,摇摇头摆出一幅不知道的无辜样子。心里不知道哪里涌起来一股子气恼,一赌气就不想理他,聂怀桑在后面跟着又是道歉又是哄的。

实际上他仔细想一下就可以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聂怀桑当做了最为亲近的人之一,而且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东西,所以才会找他撒气,并且总有种自己的东西给抢了的感觉。

但这次不仅让他心里气恼,还平白生出几分不安来。他觉得聂怀桑跑出去应该是在找回到自己时代的方法,而且看起来大概是有了眉目。这几天父母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藏住聂怀桑开始越来越困难。恐怕,离聂怀桑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聂怀桑回去,现在要实现了,他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如果聂怀桑离开了,他的生活又要回归从前。聂明玦不是那种哭闹任性的孩子,他很清楚事情不可能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如果聂怀桑真的要走了,他绝对一句挽留的话都不会说。但正因为看的那么清楚,他更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聂怀桑奇怪地问。

“……没事。”小明玦别过头。

小明玦几次开口想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但都被他自己咽了回去。就好像他一旦问了出口,什么维持着的东西就会被打碎,他就会马上消失在自己面前。

聂怀桑挑挑眉。他何尝看不透小明玦在想什么?但高兴于小时候的哥哥也开始在乎自己之余,想到要就此离开,心里也是空落一片。这半个多月的日子流逝得无比真实,小明玦在他眼里已经不止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倔强执着的灵魂,他看得见冷漠下包裹的脆弱。灵魂间的靠近已经脱离他的本意,而现在他需要把这种联系生生斩断。

他叹了口气。

他可以从他哥哥的眼睛里看到对他自己的迷茫。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记忆里的哥哥从未对未来有过任何怀疑,但目前的小明玦显然站在了迷雾中的十字路口。他问及未来的时候总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期许又是几分畏惧。聂怀桑像是一个纽带,让时空两端的他们暂时有了一瞬间的联系,但转瞬即逝的联系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作用。

那聂怀桑自己呢?

他又在这个时空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系统……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手在身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铁盒子,把它往后推了些。

系统这次没回答。两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默默无言,谁都不愿去当那个先打破沉寂的人。

16

寒假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对于怀桑而言。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辛苦,几乎从早到晚他就没从书桌前离开过,但他居然没有感觉到多少烦闷。这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事。偶尔做的久了抬起头他会发现眼前突然就多了一杯热可可或者热巧克力。

突然间什么都会晴朗起来,甚至题目都可爱了不少。

新年过得也是热热闹闹的。跨年那晚他扯着聂明玦下楼放鞭炮,聂明玦一脸无奈却还是跟着去了。他把家里面的存货全部搬了出来,从最小的放到最大的。但怀桑胆小的毛病并没有因此被克服,有好几个依旧是聂明玦给他点的火。

金红色的火焰在眼底灼烧成一片。他仰起头,正好和那个人的眼神对上。聂明玦看着他,突然主动把他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烟花划破天际的一声像是带走了什么,心底的不安和迷茫通通无影无踪,在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震响中,化为了一整个夜空的绚烂。

一样的景色。去年他一个人站在楼底的雪地里,身边空无一人,看远处的烟花在天际绽放然后消失无踪。直到那时,他才突然发现四周静的那么可怕。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以后的每一年,都不一样了。

一眨眼,寒假到了尽头,还有两三天怀桑就要开学了。聂明玦一边心不在焉地在超市买晚饭的食材,一边思考怎么和怀桑说起那些他拖了那么久的事。

他毕竟要离开的。这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一段过去的时间线而已。

但怎么开口……这是聂明玦头一回在一件事上如此犹豫不决。

最近气温已经开始回升,春天在娇笑着跑来的路上。阳光逐渐带上了温度,微风吹得人脸上心里都有些痒。

那天晚上吃饭的气氛隐约有些不对劲。整个客厅里除了新闻联播的声音只有碗筷的碰撞声。按往常可是连晚饭都堵不上怀桑的嘴,今天他却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聂明玦本该很快发现这一点,但他同样是满腹心事,居然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

“怀桑。”聂明玦开了口,虽然他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怀桑解释系统的存在,“吃完饭不用急着去刷碗,我和你谈一些事。”

怀桑点点头。

“啊,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讲。”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大眼瞪小眼,聂明玦清了清嗓子,正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

“哥哥。”

聂怀桑突然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要走了?”

聂明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还以为怀桑指的是这个世界他要回他读的大学去,正想反驳的时候,怀桑又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盯着他看,一双眸子干干净净,清澈见底。他的眉头微蹙,带着点愁色,却有着更多的释然。

“你是不是……要走了?”

聂明玦明白了。他点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刚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不过没往深里想。”怀桑想了一会,“然后上个礼拜,他给我打了通电话,我才知道的。”

聂明玦挑了挑眉,“你不害怕?”

“……刚开始确实有一点。”怀桑无奈地捂住脸,“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是哥哥,我认得出来。他的样子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只要是哥哥,就无论如何不会害我。”

“况且这么久了,都是你一直陪着我……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怀桑扬起了脸,仰头看着走到了他面前的聂明玦,给了他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没有过分灿烂的阳光,却像是抚过耳畔的和煦微风。由于情感的压抑,眼角微微泛着点红。

“……不难过吗。”聂明玦问道,抬手理了理他耳畔的碎发。“你最想见的那个人,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怀桑摇了摇头。轻轻牵住他搭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十指交缠。

“你也是他。”

“你的存在,也告诉了我,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只要告诉了我会有所结果,我就不会再惧怕等待。”

他从来就只是害怕等待所换取来的仅仅是空欢一场。

“所以啊,你可以放心回去了。”怀桑对他咧开嘴笑了笑,“这一次,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不会再做那些让你生气和担心的事,会试着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会试着不辜负你的期许。

聂明玦看了他许久,最后重重点了下头。

“好。”

告诉他系统的回归条件的时候,怀桑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情,“这系统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

聂明玦表示认同。

好吧。

“……我可以再亲一次吗?”

怀桑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聂明玦点头默认,于是他高兴地搭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很轻很轻地在唇上擦了一下。

“哥哥,我喜欢你。”

“……最喜欢你。”

【达成回归条件,开始回归。】

17

那个晚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却似乎比平日里都要安静。父母歇得比平时早,房子里很快就没了人走动的声音。小明玦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直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不想出去走走?”聂怀桑对他笑了笑。

他们蹑手蹑脚从家门溜了出去,附近的居民睡得都早。这是小明玦第一次大晚上在街上晃悠。和之前不同,这次是聂怀桑带着他走,他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要去干什么。路上只有昏黄的街灯和晃悠的广告牌,偶尔车辆疾驶而过。微风撩起他的衣摆,亲吻他的脸颊。

他知道,是时候了。

“……你怎么离开?”过了那么多天,他终于是先一步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想把这个过程快点结束,而不是在这里无意义地拖延时间,这样只会更加让人难受,“需要我做什么?”

“喜欢我。”聂怀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你只需要说你喜欢我就可以了——啊,别急着现在就说。”他用手指止住了小明玦张口就要说的那股冲动,“我还不想走那么急……最起码要和你好好道个别不是吗?”

小明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把一切都咽到了肚里。事实上他现在完全没有散心的心情,心里的一个角落酸涩起来,像小虫轻轻噬咬。

“——到了。”

聂怀桑把他带到了河堤上。夜幕下漆黑的河水像是星河的幕布,闪烁着大片的银蓝光芒,和天空相映,把世界照了个清明通透。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高楼大厦,那水晶般的璀璨铺开到了很远很远的天际,那是一片星河的海洋,壮阔得像是神话里的仙境,而他就像是渺小的一个点,和无垠的星海比好似一颗尘埃。河堤是盖满青草的斜坡,聂怀桑走过去坐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空地。

“来这里干什么?”他坐下去,问道。

“没怎么。”聂怀桑很随意地在草地上一躺,把手臂枕在脑袋后面,“前几天我找到这个地方,觉得特别适合用来看星星,就想带你来看看。”

“怎么想你也不是个会晚上专门跑出来看风景的样子,我……”

“……只是道别的话,这些就不必了。”小明玦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聂怀桑停下了,偏过头盯着小明玦的双眼。后者的抗拒显而易见,专注于离别这个问题本身不肯退让半分,并似乎对聂怀桑试图让这个过程轻松些的举动抵触非常。他没有和聂怀桑一样躺下来,而是抱膝坐着——一种自我保护性的姿势。

……真是难以想象。聂怀桑唏嘘了一下。

小明玦原以为他已经杜绝了聂怀桑再扯东扯西的可能,他只希望可以快些结束一切,可没想到后者今天从拖他出来开始就没打算按套路出牌。

“你是不是不舍得我走?”聂怀桑笑的像只狐狸,明知故问道。

他只看到小明玦的身体一僵,顿了一下,巧妙的避开了问题的关键,“……反正你无论如何还是要走的。”

“其实你很快就会再见到我了。”聂怀桑回答道,“再过一年这个世界的我就要出生了。”

“那不一样……”小明玦闷闷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全世界聂怀桑就一个,你弟弟也就一个。”

话确实是这么说。小明玦转头看他,后者的眼中很是坦然。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总觉得心里好像就是有一个结,沉甸甸的没法解开。

“啊,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聂怀桑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他手里。小明玦晃了晃,还挺沉,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来颗五颜六色的弹珠。

小明玦愣住了。

“这就是你被抢的东西吧,我给你要回来了。”聂怀桑笑嘻嘻地看着小明玦发呆的样子,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高不高兴?”

“……你之前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嗯对。”要弄清楚小明玦和谁打的架对方住址在哪真的花了他不少功夫。还特意留到了今天当作一个惊喜。

“……谢谢。”小明玦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老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两个字。

“我是你谁啊谢什么谢……”

“你觉不觉得……我很没用?”小明玦低着头问道,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晰。闻言聂怀桑收了笑,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连这么点小东西都护不好,给人抢走还完全没本事要回来。”他盯着那一颗颗小珠子,在星光下泛着点点微芒。

“……以后怎么保护好你。”

他小声说。

“在你出现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聂怀桑不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其实你告诉我之后……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

他是手足无措的。突然间就承担了带着另外一个人成长的责任,承担了照顾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的责任。而他本身也仅仅是个5岁的孩子而已,这让他内心深处感到恐惧甚至产生了逃避的冲动。他还完全没有想清楚自己以后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很是糟糕。他不擅长和其他人打交道,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怀有梦想却孱弱得没有实现的能力。这一切都和他期望的适得其反。

“……我可能也学不会怎么当好一个哥哥。”

小明玦实际上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不少,因此才会有这么多的想法。这几天他无数次思考过,却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结论。就好像是一个迷途的旅者,尚不知前路至于何方,就突然成为了一个需要领路的人。

聂怀桑依旧不语,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小明玦心里稍有些忐忑,不过这盖不住他承认自己弱小的挫败。

“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是吗?”聂怀桑缓缓开口道,“你只是一直在怀疑,怀疑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这些。”

5岁也算是一个孩子最基本的价值观的形成关键时期。显然早熟的小明玦正经历着这段艰难的过渡,现实终是会让孩子对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怀疑。

“书里的东西,从来都不全是骗小孩子的。”

他移动到小明玦的面前,强迫后者抬头看着他。那双错愕的瞳孔里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眸子里像是掺进了天上的星辰。

“聂明玦,你听好。”

他头一次喊了他的全名。

“以后的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都要勇敢。”

一幕一幕从他眼前划过。他从未告诉过小明玦他们的未来。父母去世那晚他几乎哭到嗓子没了声音,他哭喊撒泼不愿意接受现实,就好像这样父母就能回来。但也才十几岁的聂明玦却能做到不掉一滴眼泪,在医院里拽着他,耐着他失去理智的挣扎踢打,一遍遍告诉他。

怀桑,爸妈不会回来了。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了。

但哥哥还在,你别怕。

“那些事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做到,那只有你。”

“所以……千万不要怀疑自己,千万不要向这个世界认输。”

“你希望的那些,无论再不切实际,也要去相信它。”

“如果你看不到前路,闭着眼睛去走就好。”

“如果你寻不到方向,按你想的去做就好。”

“如果你受了伤……”

他把小明玦刚刚搁到一边的小盒子拿起来,塞到他的手里,用手心裹紧了,然后轻轻的在他额头上落了个羽毛般的吻,搂住了他。

“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就算你暂时看不到我,我也一直在这。”

聂怀桑看着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心口。

那个名字一直是他生命中的光明,那个脊背可以为他挡得住所有的风霜雨雪。但这次,轮到他轻轻拥住那个孩子,为他挡住探寻之路上的一片片荆棘。

那个怀抱有着温度,小明玦觉得心里一个地方像是融化了。他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或许之前他还缺一个羁绊,一个意义,这导致了他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到现在,他找到这个意义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嘴角露出了很浅很浅的一抹笑,触上了环着自己的一双手臂。

“你该回去了,未来的我还在等你。”

他轻轻挣开了怀抱。

“我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你。”

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等待着。我会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我会保护好你,就像你保护我那样。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轮回,就像斩不断的圆环。

“再见。”

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清晰无比。

“我很喜欢你。”

【达成回归条件,开始回归。】

“欸等一下?!”小明玦的动作太过突然,聂怀桑还处在被推开的迷茫中,这时才是反应过来,但系统的传送无法中断,他感觉自己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用力拉扯,周围的气流成了漩涡,刮得衣摆劈啪作响。周身闪烁着白光,身体开始若隐若现,他试图再靠近小明玦一些,但那股力道让自己完全无法实现这一点。

小明玦似乎刚从这幅画面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突然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跑过来,往聂怀桑手里一塞。他似乎想喊什么,但聂怀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啊,本来还想送他回家的。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18

聂怀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看着天花板熟悉的吊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床铺的触感熟悉无比,他朝四周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和刚穿走时没有任何变化。墙上的挂钟刚晃晃悠悠地走过了11,中午时分的太阳把整个房间照的通透敞亮。

回来了?!

刚才的事涌入脑海,聂怀桑挫败地捂着额头。居然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临睡前穿的没有变化。他把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出现任何缺胳膊少腿的情况。聂怀桑还是那个穿越前的聂怀桑。

就好像……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醒了?”

聂明玦的声音传过来,聂怀桑转过头,发现他已经换好了平时白天穿的衣服,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来挑了挑眉。

“欸欸哥你什么时候……?”难道不是一起传送的??

“比你早醒半个小时。”聂明玦道。还担心了那么一会。

聂怀桑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盯得聂明玦心里有些发毛,“怎么?”

“……”聂怀桑不答,对视了几秒,突然往他怀里一扑,聂明玦条件反射就把人抱紧了。聂怀桑只觉得身子被轻轻拥住,周身是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他闭上眼睛,埋在那人肩窝,才终于是安下了心。

“想你了。”

聂明玦愣了愣,脸轻轻埋进怀里的人的发间,也把眼睛闭上,感受着两个人同步的心跳。

“嗯。”

“饿吗?”过了一阵,聂明玦睁了眼睛,揉了揉他的脑袋开口道,“我去做饭。”

聂怀桑不言,肩窝的脑袋点了点,头上的软毛蹭的聂明玦有些痒。然后放开了他,头发还有几根翘着,下床洗漱去了。

走到卫生间,聂怀桑盯着镜中的自己。精神似乎很是不错,好像昨晚睡得很好似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两个多礼拜的时间不是他的臆想,或许他只是昨晚做了个不切实际的长梦,却真实得像是触得到的现实。

……不。

他摊开刚才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掌心,里面是颗红色的弹珠,因为被握得久了已经不再冰凉。很是好看的一颗,透明的珠子里是一条红色的波浪,像是做进了绸缎。在阳光下面像是清晨的露滴。

那不是幻觉。

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愉悦,他笑起来,把那颗珠子攥在手心里,晃悠着去了厨房。

他们俩平时做饭是轮流的,说不上谁做的更多。不过聂怀桑发现他哥的切菜做饭的手脚一晚上突然麻利了不少。他蹑手蹑脚到他背后,然后突然一扑,微微踮起脚,两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聂明玦自然不会被他这样的小伎俩吓到。“小心点,这锅里的东西很烫。”

“感觉怎么样?”

聂怀桑嗅了嗅,很香。“……像做梦一样。”他诚实地答道。

“你认为,我们去的地方是哪?”聂明玦突然问道。

欸?聂怀桑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花了几秒钟才明白他哥哥的意思。他一直先入为主地当作系统为了他们创造了两个虚幻的空间,现在既然发生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空间本身……

聂明玦拿起一个汤勺,轻轻的敲了敲聂怀桑的脑门,后者抗议了两声,“看看你的记忆,有没有什么变化?”他提示道。

记忆?聂怀桑很是疑惑,开始到记忆里稀里糊涂地开始搜索。从小时候,到十岁出头,到近二十,到现在……

欸等一下?

记忆里有那么一段似乎有些突兀而违和,像是好好的影片硬生生给中间塞进了新的一小段。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寻到那块地方,奇异地发现违和感正逐渐消失,他好像成了那段记忆的主角之一,从他自己的视角经历着一切。这很奇怪,因为旧的记忆没有被覆盖消失,那段日子就好像出现了分岔,其中一条上多了个那时候不该存在的人。

“……所以我就多做了一个月的高考题是么……”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

“你是有什么意见么?”聂明玦突然严肃起来。

“没有!”绝对不敢!感谢组织监督我好好学习!

聂怀桑嘿嘿笑起来。这样一切终于是明了了,他们重活进了对方的生命,弥补曾经的那些缺失和遗憾。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明明白白的他们两个,在生命的各个阶段,爱着彼此。

突如其来的时空旅行创造了更深的羁绊,让他们从灵魂之上密不可分,不过背后推波助澜的家伙却是没拿到半分报酬。

劳模系统啊。

“……等一下……”聂怀桑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居然亲他了?!”

“……”聂明玦无语一阵,“怀桑,那是你。”

“我不管,回来前你能确定那是我么。”吃醋是从来不讲道理的。聂怀桑转而环住哥哥的腰,这下聂明玦是动弹不得了。

“别闹了,先放开。”聂明玦做好了饭,回头道,“我要把菜端过去。”

聂怀桑对他笑了笑,把手心摊开来给聂明玦看。后者把那颗小东西拿了起来,挑眉看他,唇角似乎现了一个弧度。

跨越二十二年的光阴,“物归原主。”聂怀桑笑道。

聂明玦把珠子塞回他手里,“给你了就是给你了。”转身端着菜离开了厨房。

吃午饭的时候聂明玦不知道哪去了, 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聂怀桑一个人吃饭,探头探脑往房间里看,就是看不到聂明玦在干什么。就在他快吃完时,聂明玦拿着一个熟悉无比的小盒子走了过来放在桌上。似乎刚刚才清理过,还带着点水渍。

“这个东西居然还在?!”聂怀桑惊喜道,拿过来打开,十多颗珠子一颗没少,还多了,估计是和剩余那些并在了一起。

“是这次导致的还是……”

“不,本来就在的。”聂明玦摇摇头,“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我确实后来去要回来了——我没去打人,别这种眼神看着我。”

聂怀桑每颗都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那颗确实是最好看的,不由得窃喜——他哥小时候审美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聂明玦坐到了餐桌对面。互相守护,互相陪伴,他们之间的羁绊至此再无人可分。

他盯着聂怀桑玩着的那一盒子五颜六色的弹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怀桑抬头,看见他的眼神,突然间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聂明玦这人,向来不太喜欢把想法写在脸上或者宣之于口,至于能不能看懂他的眼神,就看你和他之间的默契程度了。

当然聂明玦和聂怀桑间的默契已经完全不用怀疑了。聂怀桑猛的把盒子盖上,飞速拿远了。

“卧/槽哥你给我把你脑子里奇奇怪怪的那些play收起来!!!”

END.

PS.怕正文里没解释清楚看不懂qwq虽说系统回归条件是说喜欢但是没有解开心结弥补遗憾前是没用哒੭ ᐕ)੭*⁾⁾

这就是为啥聂明玦那边说了三次却只有最后一次有用√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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